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,仍然在想这个问题:世上有些事,无知还好些,反没有负担没有忧虑,活得潇洒而轻松!
而我写的这个故事,有些黑色幽默,像天方夜谭,却是真实的。
也是川维建厂时期的事。
那年,好朋友林哥搬到了石塔坡,但仍然常去喝茶,闲聊,星期天他家做好吃的,也会通知我去。那时厂里没任何娱乐,又是单身,都是这样打发时间。
也是一个星期天,林哥头天专门开车到车队告诉我,要我星期天过去吃团鱼。这东西我见过,没有吃过,头如蛇形,丑陋,咬着人就不松口,大人们都说要打雷才松口,如遇不到打雷,须拿着一个脸盆,用力敲打,它以为是打雷,才会松口。所以一直有些畏惧,自然没有吃过。
星期天如约晃荡着去了,到了林哥家,他爱人刘姐在厨房忙着,我同着林哥喝着茶闲聊。林哥有两个女儿,当时大的不过七八岁,我一去,就会缠着叫我讲故事,后来她们全家回了重庆,两个女儿成年安家了,仍记得我那时给她们讲的“鸡妈妈”故事,仍记得我最喜欢吃的水果是桃子、李子。
团鱼是同着鸡炖的,一块块乌幽幽的,虽闻着香,喝着汤也觉得比平常的鸡汤鲜香,但筷子仍只朝鸡肉拈,没有动团鱼。
林哥爱人刘姐说:“团鱼是邓主任送的,他屋头嘿多,他都吃伤(腻)了,送了一个来。”说着就夹了一块放在我碗里,“尝尝,好吃,他说是补人的。”
医院开天津牌救护车,现回热电厂开解放牌汽车了,因厂离重庆远,四周都是农村,当时川维的驾驶员是很吃香的,有人送东西来,是不稀奇的。我试着放进嘴里,觉得很鲜,也柔嫩,糯糯的,确实比鸡肉好吃,也就放开胆子吃了起来。随口问道:“他恁个喜欢吃团鱼?哪买的?”当时川维厂区基本上没有团鱼卖。
“他老家侄儿送来的,说是自己下河捉的。”刘姐回答。
“哪条河哟,还有团鱼?”我也来了兴趣。我同着一些朋友在厂区边的晏家河用网打过鱼,也钓过鱼,对寻找吃有一种天然的兴趣。
“不是川维,是,对,是临水,邓主任老家是临水,那儿有小河,他说团鱼多。”刘姐回答。
哦,那么远,当然去不了。我就没再说什么了,同林哥碰了一下杯,抿了一口酒。
刘姐喜欢说话,仍然就着团鱼的事说了开来,我边吃边听,竟然是一个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。
邓是川维热电厂发电车间主任,好象是前年吧,突然犯病了,肝区疼痛厉害。送到重医一院,检查出来是肝硬化晚期,院都不用住了,医院就叫拉回来,叫家里准备后事。
邓主任老家在临水,但他没有回老家,医院拿药,没有上班了,病休在家养病。也不知道听何人说起,团鱼有化淤血、消肿块功能,就通知了老家人,捉团鱼来吃。医院的药没有什么效果,就自己无师自通地配一些中药来吃。当时大家的医学知识都少,也不知这病是轻是重,也没把它当回事。
直到隔了一年左右,重医一院回访病人,(医院有不有这一工作制度,或许是当时这类病人少,医院都有回访义务与职责。)医院,某年某月某日送来重医一院你厂的病人某某某,回来多久去世的?
医院接到电话后,立即询问热电厂。热电厂回答:人家活得好好的!身体壮得很!医院如实回报重医一院,那边接不可能吧,这么重的晚期肝硬化病人,还活着?不相信,即派了两个医生下川维来为邓主任作检查,真的令她们大吃一惊,确实活得好好的!不可思议!即用车接到重医一院,进行详细检查,这下令医生都糊涂了,各项指标都正常!没有肝硬化的丝毫痕迹。难道是误诊了?将一年前的病历调出来看,真的病情严重呀!医生们都找不出原因,详细询问邓主任吃了些什么药?在饮食上有哪些变化等等。邓主任如实说了,但医生们都不信,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。
我一听还有这事,立即来了兴趣,详细询问刘姐:他怎么晓得团鱼能治肝硬化?另外吃了什么药?在哪儿买的药……
刘姐说了一些,说不清楚了,就起身说:“我也说不清楚了,反正不远,我去喊他来,你跟他说。”就起身出门了。
我也没劝阻,一来我也很好奇,小时候我家附近就有一个这样的病人,去世了,想知道他如何自己给自己治好的。二来石塔坡是热电厂的家属区,不会跑很远的路。
没一会儿,刘姐就领着邓主任进来了。挺精壮的一个汉子,约四十来岁,不高,有些黑,性格爽朗,说话声音有力。
林哥给他沏了一杯茶,我们就喝着茶,抽着烟,他也抽,闲聊着说开了。
据他说,他文化不高,他也不知道这是啥子病,严不严重,一面吃着医院的中药,一面就想:买猪肝就能看见,肝是软的,现在它硬了,说明血脉不通,堵在这儿形成了硬块了,我把血脉弄通不就好了!吃的药有这个功能,但听老人说,团鱼有活血化淤功能,我老家河沟里这东西多,就叫侄儿们帮我捉了送来,老子就大量吃团鱼,炖来吃,蒸来吃,反正团鱼有的是,当然也要吃药。
“刚开始团鱼多得很,几个侄儿轮着给我送,当时来一次就是十几个,喂在屋里慢慢吃,现在少了,来一次不过三五个。”他嘿嘿一笑说道。
“说不定就是被你侄儿捉完的。”我也打趣地说。
“嘿嘿,有这个可能,现在沿着河走嘿远都难捉到了,捉团鱼也要选地方,要有河沙泥的地方才有。”他回答。
但我仍有些疑惑:“不可能只吃团鱼不吃药吧?”
“啷个不吃药,后来吃的都是我自己配的药。”他回答。
就给我说,吃了一些时间的药,医院的药没什么效果,就自己找些医书来看,到长寿、晏家问一些中医,包括卖草药的人,医院抓药了,自己配药吃。反正都是些活血化淤的中药,一些熬起吃,一些打成面面放在团鱼汤里吃。说到这儿,他一下站起来:“我这些药方都在,我去拿来你看!”
就出门去了,一会儿,手里拿着一叠纸回来,递给我。
我接过来,起码有几十张,各种纸都有,有单位的公用纸,有学生的作文纸,上面是他不怎么规范的字。这就是他给自己开的处方,写的都是中药,每种药后面也写着克数。我细细看了一下,发现每一副处方上的药名、剂量都不一样,但基本上每一副处方,都有三七和红花。
他看出我的疑惑,说:“我自己开一副,吃一段时间,感觉没什么效果,就换一种,有时候吃着吃着,觉得应该换一下方子了,就重开,就开了恁个多了。”
他说,有些药,比如三七,医院抓,药房的人会跟你说:拿回家敲碎熬。我不是敲,是用锉刀锉成细面面,洒些在团鱼汤里,熬的药里面也洒些,我想这样药性才足,敲成碎块哪熬得出药性来!红花除了熬药喝,我也在炖团鱼汤时,放些在里面……
“有些中药有*哟。”我口里说着,仔细地一张张看着手里的药方,还好,没发现那味药。
“活血化淤的药基本上都无*,再说我用量都不大。”他回答。
我说亲眼看见一事,文革武斗期间,供电公司武斗人员打仗回来,喝酒庆祝胜利。酒喝完了,有人就将泡的药酒拿来喝,泡的是雪上一枝蒿,结果中*死了一个。一起喝酒的人不死心,请了一个说是医术很高的高人来抢救。当时我和同学正好在沙坪坝耍,跑去看热闹,围了好多人看,抢救了一上午,我也看了一上午,结果还是没救回来。但还是请了那人吃饭喝酒,供电公司的人背着枪喝酒,那个高人是个老头,脸很窄,喝得脸绯红,像个公鸡的脸。
“*都进了血管哪救得回来。我晓得那药,*性大,主要是祛风湿止痛,也活血。我的病用不着那药。”邓主任不屑地说。
“你这么多药方,是哪一张药方起作用,治好了你的病呢?”我问。
这下轮到他不好意思了,有些赧然地笑笑:“说实话,我都不晓得是哪一副起的作用。”见我有些愕然,接着说:“我又不是吃一副检查一次,也检查不出来,经常在换方子,到底是哪个方子起作用,真不晓得!”
但他大致记得,哪一个方子里的某味药,是何人告诉他的,是哪个草药摊子卖药人告诉的,在何地方等,这么一讲下来,长寿地区的乡镇,他走了不少。他说他在讨教时,人家就会告诉他,某地有某位善于治肝硬化,他就找上去。但对方开的药方,他并没有全部照搬,而且根据自己有的药方,进行变动。
我们闲聊了近一下午,待他走后,我不由得有些感慨:久病成良医,不,他不算成了良药,只是懵懵懂懂弄好了自己的病。看来,有些病,不去搞懂它,懵懵懂懂反好些!
以后的岁月里,我一直记着这事,曾问过不少中医,也曾同相熟的中医细究过此事。均认为团鱼,确实有活血化淤功效,但并不明显,《本草纲目》只是说它有滋阴补肾,清热消淤作用。团鱼 的功效是肉鲜美,具有鸡、鹿、牛、羊、猪5种肉的美味。其次是营养丰富,富含各种维生素和多种 酸、微量元素等,能提高人体免疫功能,促进新陈代谢,增强人体的抗病能力。
这么看来,他的病好,可能主要还是活血化淤的中药在起作用,而团鱼,只起到滋补强身作用。或许就是这些,激发了他身体里潜在的功能,自身创造了奇迹。但他这奇迹,只是个例,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!
这事,川维厂特别是热电厂的人,知道的人很多。但近距离听他详细讲,看了他自己开的全部药方的,可能唯有我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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